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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天亮]

 

孫哲平身披濕漉漉的毛巾、裸著上半身走出浴室時,張佳樂正姿勢難看地窩在書桌前看電影。

 從筆記型電腦外接的小喇叭裡流洩出柔美但悲悽的背景音樂,螢幕上額頭稍嫌高了些的女主人公正緊握著手機可憐兮兮地哭著,晶瑩剔透的淚水滑過她吹彈可破的白皙雙頰。孫哲平眨眨眼睛,在原地愣了半晌才不禁納悶平常只愛看動作片跟喜劇片的張佳樂怎麼會突然開始看起了那種以賺人熱淚為最終目的的愛情文藝電影。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對方身邊想探個究竟,小水珠從他的髮尖毫無節奏感地接連落地,在木頭地板上留下一個個圓潤透明的水印子。

「喂,」孫哲平彎著手肘壓上了張佳樂棕紅色的腦袋,「怎麼忽然看起這種片子了?」

張佳樂沒有回話,不安分地在原位上動了動想把孫哲平的手給甩開,那雙靈動的黑眸死死盯著電腦,不敢將視線移開半刻。孫哲平又接連樂樂、樂樂的喊了幾聲,見對方真沒有打算要搭理自己,乾脆直接伸手按下了筆電的電源開關。

下一秒,螢幕黑了,再下一秒,張佳樂凄厲的慘叫聲迴盪在狹小的雙人臥房裡。

「啊啊啊啊啊!大孫你做什麼──!」氣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的張佳樂轉過身,兩隻手狠狠按上孫哲平的雙肩,把打斷了他享受美好電影時光的可惡同居人來回甩得搖來晃去。

「沒辦法,誰你叫光顧著看片不理我。」孫哲平被張佳樂搞得有點頭暈眼花,卻還是滿不在乎地回應著。

「靠!你都不知道我剛才正看到劇情的高潮處啊!好不容易氣氛醞釀的正好我都快哭了、被你這樣一鬧哪還有心情看下去!」

「那就別看了唄?反正時間也不早了。」

 孫哲平你大爺!鬥嘴實在鬥不過對方的張佳樂鬆開手,咬牙切齒地丟下這麼一句後嘟著嘴坐回了電腦前。他重新開了螢幕,喀啦喀啦地點著鼠標試圖把影片視窗底下的進度條拉回原本的地方。眼看張佳樂今晚不把愛情片給解決是不會乖乖上床睡覺了,孫哲平也只好舉雙手投降,將肩上的毛巾隨手扔進了牆角的洗衣籃裡頭,然後有些寵溺地胡亂搓揉了下張佳樂的頭:

「我先睡了,你自己要注意時間啊。」

 還在氣頭上的張佳樂冷哼了聲,沒給出個像樣的答復。對這樣的反應及態度習以為常的孫哲平只是淺淺地揚了下嘴角,一邊撓著東翹西翹的後髮一邊鑽入了雙人床上的涼被裡。

 

 

很顯然地,孫哲平高估了自己對噪音的忍受能力。

女人令人心碎的慟哭、男人低沉的吼叫、頻率過高的刺耳笑聲甚至低分貝但嘈雜不已的雨聲,各式各樣細碎的聲響在孫哲平耳邊迴盪不去,把他逼得完全睡不著覺。他本想起身要張佳樂把耳機給插上,卻悲哀地想起他們倆共用的那副深紅色耳罩式耳機早在幾天前就被對方給摔壞了。無奈之餘,他選擇一聲不吭地躺回床上,乖乖等待電影的尾聲到來。
  真不知道是誰把這片子推薦給了張佳樂,孫哲平將雙手枕在後腦勺,盯著有些斑駁的天花板暗暗猜疑。楚雲秀的嫌疑最大、蘇沐橙也是挺有可能的,但搞不好罪魁禍首意外的會是林敬言、鄒遠那幾個跟他關係挺不錯的傢伙。他一邊反復思索著各種風馬牛不相及的瑣碎小事,一邊時不時就朝床頭櫃上的夜光電子鐘瞥個幾眼,而終於在整整四十五分鐘過後,甜膩的電影片尾曲緩慢奏起。孫哲平長吁了口氣,轉過頭看著張佳樂慢悠悠地闔上筆電、關了桌燈,然後垂著頭跟自己擠上同一張床。

「終於看完了?」他啞著嗓子問了句。

 正在拆馬尾辨的張佳樂肩膀一抖,明顯是被孫哲平給嚇了一大跳。他抬起頭,在一整片漆黑中略為吃驚地瞪圓了雙眼。

「你、你還沒睡啊?」話一出口,張佳樂立馬察覺到自己的聲音裡頭帶上了濃厚的鼻音,後悔地捂起嘴巴,而孫哲平自然是沒有放過這樣的小細節、皺著眉頭伸手開了檯燈。於是在慘白的燈光下,張佳樂通紅通紅的眼眶、微微腫起的眼角以及頰上的淚痕都被映照的一清二楚。

「……你哭了?」
「沒哭!你看錯了啦!」張佳樂粗魯地用手背抹了抹臉、正打算把整個人往被窩裡埋,卻赫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一旁的孫哲平以極為恰好的力到掐上了枕邊人的手腕,看起來不大開心。

「樂樂、你哭什麼?」他又問了一次,話裡少了分詫異、卻是多了分嚴肅。

 被限制住行動的張佳樂在心底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知道要是不好好給對方一個交代,今天晚上大概是不必睡了。稍為衡量了下遭到徹夜質詢無法入眠的痛苦以及本來就沒剩下多少的尊嚴,他果斷地選擇了後者,心不甘情不願的囁嚅了句:

「……電影。」
「啊?」
「看電影看到哭啦!我覺得劇情太難過了很催淚不行嗎?」

 話一吼完,張佳樂便自暴自棄的把孫哲平的手給甩開,一股溜躲進床上的大涼被裡。而原本還一臉擔憂的孫哲平此刻實在是不知道該講些什麼,只能傻呼呼地在原處愣上半天。不過這狀態維持才沒多久呢,他就忍不住噗哧一聲的笑了。

「靠!你笑個毛啊!」張佳樂怒不可遏地掀開棉被,恨不得抄起一旁的電子鐘往孫哲平臉上丟去。
「哈哈……抱歉……噗、不過這理由還真是……」
「怎樣、我就是淚腺發達啦!你再笑就給我去睡陽台!」
「呼、好好好我不笑了,你別氣我行嗎?」孫哲平扯著嘴角,將手撫上了張佳樂的臉,讓粗糙的指腹在對方的眼角來回蹭了蹭,「我以為你一個人又在胡思亂想了才問的,沒事就好,嗯?」
「你少在那邊裝了、滾滾滾!」張佳樂一邊佯裝出滿臉嫌惡的模樣掰開了對方的手、一邊彆扭的瞥過頭。

 真奇怪了,他暗暗想道,明明跟孫哲平相識不知道多少年了,卻依然像初遇時那樣拿對方那種直接了當的行事與說話風格沒轍。或許孫哲平不是那種會讓喜怒哀樂形於神色的人,但任何想說的、想做的,他從來都不懂得拐個彎子委婉地表示。而面對對方直率、毫不造作的關心與擔憂,張佳樂從來都只能感到不知所措……好吧,還有一點點的開心。

他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根,覺得現在這副雙頰透紅的跟煮熟蝦子沒兩樣的模樣時在是滑稽到了極點。

 

 

 來回折騰了好一陣子之後,早就累得不成人形的孫哲平總算是放棄繼續調侃張佳樂、摟著同居人的腰陷入了深層睡眠。張佳樂獲得了難能可貴的喘息空間,此時可說睡意全無,於是乾脆小心翼翼地撐起頭、端詳起身邊那人的睡顏。

嗯、挺好的。他彎了彎眉眼,方才的怒氣早已煙消雲散。

 張佳樂沒有說,其實他看的那部片是他自個兒在DVD出租店裡挖到的,講一對曾經愛得轟轟烈烈的男女因為不可抗力因素而被迫分離,相隔漫長的五年後重逢的故事。最後他們沒能在一起,畢竟五年時光流逝的緩慢,卻不可避免地帶走了當年無比熟悉的那些人事物,他們終究只得懷揣著遺憾與思念繼續把充滿著無可奈何的人生給過下去。片中峰迴路轉的劇情實在太過似曾相識,等張佳樂意識到的時候,他的眼淚早就已經流到下巴邊去了。

於是張佳樂不禁覺得身為幸運E的自己其實也挺幸運的,至少他最難以割捨的那人此刻就躺在身邊,安穩地打著鼾。

 這些零零碎碎的理由還是別跟孫哲平細說的好,張佳樂暗自盤算著,否則接下來幾天對方又會自顧自的開始瞎操心、然後做出各種不忍直視的蠢事了。他緩緩放下了拄著下巴的右手,讓紅棕色的腦袋瓜陷入軟綿綿的記憶枕裡,額頭附近還能清晰的感覺到孫哲平在睡夢中呼出的滾燙氣息。

就這樣肩並著肩微笑著進入夢鄉吧,他想,然後第二天他們又能在晨曦微亮時睜眼,一同迎接下一個天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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