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s Sill

[謊言與吻]

頸子的汗水滴落在潔白襯衫領口的同時，黃瀨氣喘吁吁的抵達了桐皇的體育館。

然後，他的一顆心沉了下來。

「燈、是暗的…」

整棟建築物從外頭看上去連半點亮光都沒有，而這也間接說明了裡面的人數──0。再說青峰就算任性，應該也不會硬要在黑暗的球場上練習才是。明明在電話的另一端，青峰大輝對自己說了『球隊有點事，約會要晚到一小時』的，但現在看起來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如果是去跟別校打練習賽了倒還說的通，但再加上往返的時間，青峰需要的絕對不只一個小時。

回憶起剛剛看到那位疑似青峰的人影，黃瀨涼太的心中立刻浮出了新的──不對、是不願相信的可能性。

──小青峰說謊了。

然而在這想法冒出來的一瞬間，黃瀨立刻有種恨不得想賞自己一巴掌的衝動。

什麼都還不知道，這也表示什麼都還不一定。既然是喜歡著青峰的話，無憑無據的懷疑對方就太過分了。

「小青峰才不會為了跟女孩子出去而欺騙我呢。」

一邊喃喃自語，金髮少年有些落寞地往回走。

這下子，黃瀨涼太真的不知道還有哪裡能容納他思念著青峰大輝的心了。
 

***


教學大樓的長廊上，少年與少女有說有笑地漫步著。

「不過真沒想到對方會輕易答應和我們呢──明明之前都被其他學校拒絕了好多次的說。」披著粉色長髮的桃井五月折彎了手中的冰棒棍，不禁這麼感嘆著。
「畢竟對方也是在IH中擠進了全國大賽的隊伍，自然會想在WC之前先探探我們的底哪。」今吉翔一蠻不在乎的回答，露出了不知是真是假的笑容。
「說的也是，不過阿大這次應該也不會來比賽吧…」
「這也沒辦法哪、青峰那傢伙總是隨興的參加練習賽，弱小的隊伍畢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嘛！」

剛剛和別的學校完成練習賽交涉的今吉跟桃井率先回到了桐皇，打算和教練報告之後的行程。由於花費的時間比想像中短了許多，兩人先各自回了趟教室後才再次會合前往體育館的。

「話說回來，今天小綾花有來對吧？」
「是啊、我託青峰先帶她參觀了下籃球隊的環境，他們兩現在應該是在一起的。」
「不過隊長的妹妹也真厲害呢！明明現在還不到考試的季節，小綾花居然就能先保送上我們學校，果然兄妹的頭腦是一樣好的啊。」
「嘛、我倒覺得綾花那孩子本身也很努力呢。」

正當無所事事地閒聊著的同時，悠閒的隊長和經理組合卻在樓梯口遇上意想不到的人物。

名為黃瀨涼太的現役青年模特兒，正一副若有所失的樣子朝他們走來。

「咦、小黃！？」
「海常的黃瀨涼太？」

撞見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黃瀨，今吉跟桃井幾乎是同時驚呼出聲的。

「啊、小桃跟…今吉前輩，午安。」

少了平時爽朗的笑容，此刻的黃瀨似乎有些憔悴。

「小黃…你看起來很不妙耶。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啦、我是來這裡找小青峰的！」
「咦、來找阿大嗎？」

嗯！說好了今天要出去的。黃瀨苦笑著講出和自家戀人今天約會的行程，不過他並沒有勇氣問出青峰現在到底人在哪裡。萬一給了這兩人給了『不知道』這種答案，自己又該如何是好呢？

──這樣不行啊、要相信小青峰才行！

一邊暗自忐忑不安著，黃瀨一邊猶豫著是否要主動開口。然而在他出擊以前，今吉卻先一步回答了他心中的疑問。

「還以為你要說啥呢，找青峰的話、如果不在體育館就是出校了吧？應該等等就回來了。」

咦？

「真的嗎？小青峰今天有來嗎？」
「嘛、有是有啦──雖然很可惜不是來打籃球的。」

短短一句話，黃瀨的心大為振奮。

「謝謝隊長！」很有精神的這麼喊完，黃瀨三步併作兩步的奔下了樓梯。
「喂、等等──」

儘管今吉在背後喊著，那抹黃色卻早已消失在轉角。

「那傢伙…是在叫誰隊長哪…？」
「小黃一定是急著想見到阿大的嘛！」

彷彿將一切了然於心，桃井勾起了嘴角。


***


「辛苦你了哪！青峰前輩！」

走在回校的路上，今吉綾花一邊晃著手裡便利商店的塑膠袋，一邊笑著對青峰道謝。

「沒什麼，本來就答應了要幫忙的。」

──儘管自己心中是千萬個不願意。當然青峰並沒有將這句多餘的話說出口，只是在心裡默默想著。

「倒是你還蠻貼心的嘛、對你哥挺好的，居然還想到要幫他買個冷飲。」
「嘿嘿、那是因為哥很辛苦哪！這是慰勞的獎勵！」

聽到這種回答，青峰大輝不禁再次感到頭痛。雖然今吉說綾花是自己的球迷之一，但從兩人獨處的那一刻開始，這女孩的話題就完全離不開自家的哥哥，就算自己試著把話題轉開，最後對方也會以超高技巧將今吉拉回他們的對話之中。他覺得綾花剛剛吐出的一字一句都能夠用『我愛哥哥！』四個字來做總結了。

「雖然還要一陣子，但我真的很期待能夠跟哥哥同校哪！」
「啊啊、是這樣子嗎？」一邊敷衍著綾花、青峰一邊加快了腳步。

黃瀨那傢伙一定等很久了吧？現在肯定是那種小狗般哭喪著臉的表情吧？青峰滿腦子都是這些事。等見到面之後，他一定要緊緊的、緊緊的抱住對方，然後捏捏那白嫩的兩頰，說一句『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小模特的身影在心中轉來轉去，青峰想得出神，沒注意到綾花正扯著自己的袖子。

「…青峰前輩！快看哪！」
「啊？」

好不容易被一聲叫喚抬起了頭，青峰卻在看到眼前的人時愣住了。

而對方也露出了相同驚訝的表情。

「那、那不是奇蹟世代的那個黃瀨嗎！」綾花似乎沒有注意到呆若木雞的兩人，只是一個勁地用手指著。
「小、青峰…？」

原本還靠著電線桿的黃瀨涼太瞬間挺直了身軀，來回掃視著戀人與身邊的女孩。

而青峰也在同時意識到了現在的狀況，急急忙忙地開口：
「你可別誤會了！這個女的是──」
「小青峰之所以會遲到，原來是要陪女孩子嗎？」
「……！」

硬生生地被對方打斷了解釋，青峰驚愕地看著黃瀨的雙眼盈滿淚水。

「黃瀨──喂！你要去哪！」

還來不及再次組織好想要傳達的話語，金髮少年就先匆忙地逃離了現場。

「可惡！」

青峰立刻忘記了自己尚未執行完畢的任務，拔起腿開始狂奔。

「咦、哎！青峰前輩！？」被拋下的綾花圈起手大喊著，卻只見那兩人的背影逐漸成為黑點，最後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唔…怎麼回事哪？」


**


「黃瀨涼太！我叫你給我站住──！」

兩人之間的追逐戰不知已經持續了多久，早就快要抓狂的青峰一邊以驚人的速度衝刺著、一邊不忘高分貝地大喊。

「小青峰不要跟著我啦！」

沙啞的嗓音明顯帶著哭腔，前方的黃瀨體力雖然稍嫌差了些，卻也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他頭也不回的向前跑，只為了甩開身後的青峰大輝。

「你好歹也聽我解釋一下啊！」
「不要！小青峰是大騙子！」
「別給我胡鬧啊混帳！」

其實青峰是有那麼一點點開心的。

黃瀨居然為了他特別大老遠趕來桐皇，還乖乖地在校門口守著，又為了自己身邊有個女孩子而吃醋生氣，可見對方的真心無庸置疑。但他也知道自己眼前正在四處亂竄的那人有多喜歡胡思亂想、又有多愛操心，所以這次一定要追上黃瀨，好好把話講清楚說明白。

真是的、平常明明都是黃瀨在追著自己的啊，什麼時候這立場竟反過來了呢？

苦苦思索著的青峰加快了腳步，最後在公園前逮住了筋疲力竭的黃瀨，當然他本身也已經是氣喘吁吁、累得不成人樣了。

「該死的、哈…你就這麼想逃嗎！」
「明明就是小青峰的錯…」黃瀨彆扭的低下頭。
「啥啊？我聽不到！把頭抬起來啊！」

青峰粗魯地伸出手，硬是將黃瀨的頭往自己的方向扭。然後意外地發現對方臉上竟布滿了晶瑩剔透的淚珠。

「你、你沒必要哭成這樣吧…」
「小青峰你還敢說！」

黃瀨不滿地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滿臉通紅地瞪著青峰。

「為什麼要騙我！我明明就這麼期待能跟小青峰約會的，所以想說只晚了一個小時也完全沒關係，因為你也有球隊的事要忙！結果根本就不是那樣！」
「所以我才叫你聽我解釋啊！」
「萬一小青峰跟我說要分手怎麼辦！」

異於平常地提高了音量，黃瀨在如此吶喊著的同時、淚腺也不爭氣地開始加速運作，然後不等青峰開口，眼淚又源源不絕地往下掉。

「我也知道自己常常惹麻煩，然後1 on 1也打不贏小青峰，當初說要交往的人也是我…可是我還是想跟小青峰在一起啊！可是你其實喜歡巨乳、巨乳只有女孩子有、我是男的跟你交往很奇怪…」

你在說什麼啊！？青峰用力搔著頭，完全不了解語無倫次的黃瀨究竟是在擔心什麼。

「剛剛那個女孩子是巨乳又很可愛，小青峰一定比較喜歡她──」
「白痴！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講？」
「唔…」

找回了自己原有的氣勢，青峰一鼓作氣吼了回去。

「那是什麼表情，搞得我好像已經跑去搞外遇一樣！我跟你說、剛剛我旁邊的女人是桐皇隊長的妹妹！」
「咦、欸？」被這麼一罵，黃瀨睜大了眼睛，連要哭都忘記了。
「那女的叫今吉綾花！順便跟你說、她是個嘰嘰喳喳吵個半死三字不離隊長的超級兄控，我對那種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再順便跟你說、就算我眼前突然跑出了一個罩杯升級的小麻衣，我也會選擇你！」
「什…小青峰你在說什麼啊！」被甜言蜜與直接攻擊的黃瀨立刻羞紅了臉，戰戰兢兢地退後了幾步。
「所以就是說！雖然你真的有夠弱又愛惹是生非、動不動就亂想一通然後又自己在那邊瞎操心，但是我還是喜歡這樣的黃瀨涼太！再說、我哪會答應跟不喜歡的男人交往啊、你是笨蛋嗎！？」

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之後，青峰立刻發現路人的視線全都停在他們身上。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剛剛到底喊了些什麼，不過應該是些惹人注目的蠢話吧？奇怪，自己平常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嗎？

「呃、所以說就是這樣啦。」
「……」
「我說黃瀨、我們好像有點太顯眼了，要不先進公園去吧？」
「……嗯。」

青峰牽起黃瀨的手，緊緊地、緊緊地握住，然後拉著他躲到角落的大樹下。不知怎的，從不會為了這些平常的小動作感到緊張的他今天突然開始冒起手汗來了。

「喂、你剛有聽到我說的話嗎？」
「……聽到了。」

所以說到底是怎樣啦！青峰火大地對眼前畏縮的少年怒吼著。然而原本的沉默的黃瀨突然發出了小小的嗚咽聲，接著開始斷斷續續地抽泣。

「嗚──」
「等、你幹嘛又哭啊！我說錯什麼了嗎？」

青峰急了，他笨拙地想擦去戀人雙頰的淚水，無奈卻是徒勞無功。

「我還以為、小青峰不喜歡我了…嗚…」
「混帳、你是聽誰說的！」
「因為看到小青峰跟女孩子在一起…」
「我剛才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

「嗚、我應該要相信小青峰的…對不起啦…」

青峰苦笑著露出了一副『真是受不了你啊』的表情，輕輕撥亂了黃瀨金黃色的柔軟髮絲。黃瀨抬起頭，揉了揉濕潤的雙眼，然後感覺到後腦勺傳來某股將他向前推的力道。

「小、小青峰──唔！」

黝黑的的手掌撫上了自己的腦袋，下一秒，兩人的唇瓣相貼。

青峰原本沒有打算親吻黃瀨的，可他卻彷彿中了邪似的渴望著這麼做。

──今天的小青峰好溫柔啊。

一邊感受著綿密輕柔的吻，黃瀨一邊這麼想著。明明是在親吻，卻帶著一點鹹味，這八成是眼淚的味道吧。雖然他們不是第一次吻對方，但是今天嘗起來卻如初吻一般地令人心跳不已。

良久，青峰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戀人的唇。他抹抹嘴，看起來有些難為情。

「下次可沒有這麼好的優待了啊！」

黃瀨笑了，笑得跟個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知道啦！我會好好珍惜的！」


***


再次牽起彼此的手走出公園時，青峰才赫然發現街道上已經灑滿橘紅色的餘暉了。

「抱歉啊、本來是要約會的，卻搞到現在才…」
「沒關係，晚上還有時間嘛！」

黃瀨絲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一臉笑嘻嘻的模樣讓青峰噗哧一聲的跟著笑了。

「吶、黃瀨。」
「嗯？」
「其實我還以為，你一開始就發現我說謊了。」

伴隨著青峰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的，是令人不安的沉默。黃瀨有些落寞地低下頭，不發一語地看著紅磚地面。

「啊不、我也不算完全說謊啦！畢竟幫球隊的忙是事實，只是沒有跟你說是要照顧女生…」
「嗯、我知道喔。」
「我想說跟你講了你又會想太多，所以就隨便帶過了──抱歉。」

一點關係都沒有喔！聽到青峰難得認真的自白，黃瀨立刻這麼說。

「那你幹嘛露出一副難過的表情？」
「沒、沒有啦…」
「明明就有。」
「因為，原本打算一定要到底都相信小青峰的嘛。」
「啥？」
「懷疑了你真是對不呢，小青峰。」

──原來，這傢伙是在在意這個啊…

青峰不忍黃瀨一副受傷的表情，寵溺地摸了摸對方的頭。

「懷疑是正常的吧？像我這種平常就不會去練球的人突然說球隊有事什麼的。」
「這樣不行！」

彷彿是在否定自己似的，黃瀨用力地搖著頭。

「就算小青峰騙了我一百次，我也會相信你第一百零一次！」
「我才不會騙你那麼多次！」

青峰大力吐槽一臉認真樣的黃瀨，臉上卻不自覺泛起笑意。

「有、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走吧。」

籃球少年們緩緩地向夕陽落下的方向步行，地上映照出了兩人緊緊相連的、長長的影子。


END